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6章 第十六章(修)

關燈
第16章 第十六章(修)

張達善陶知府李縣令幾人在驛館接到兵丁來報,頓時大駭,顧不得寒冷,棄車騎馬疾奔向方家村。

靠近村通往村子的官道上,黃宗尚的馬車停在那裏,老錢坐在車門邊,一只腿搭在車外,閑閑與車中努力裝作平靜的黃宗尚說著話。

黃宗尚以前隱約提過一些各路兵將的德性,吃空餉最尋常不過。承平時期,武將要撈軍功,除領朝廷的命令,鎮壓各路民反,殺雞儆猴催收賦稅之外,便是殺“匪徒,江洋大盜。”

而所謂的匪徒江洋大盜,不過是拿民來冒充。

待親眼目睹陜州兵在方家村的窮兇惡極,黃宗尚依舊被震驚得瞠目結舌,回到車裏坐著,許久都沒回過神。

萬幸的是,陜州兵行兇時被他與老錢撞見,村民只家中被翻得大亂,稍微值錢的東西被收刮殆盡,有反抗的漢子受了些皮肉傷,未曾鬧出人命。

天已經蒙蒙黑,寒風從車門邊灌入,黃宗尚渾身一激靈,睜眼望著陌生,暗黑的門外,嘴裏直發苦。

陜州兵既然敢在青天白日,臨近官道邊打殺,足以表明他們在陜州一手遮天。

此事甚關重大,一個不察便會惹火燒身。黃宗尚悔恨不疊,懊惱自己當時忙著趕路,若在驛館歇一晚,便不會被牽扯進來。

瞧他這趟差使,果真是天下第一苦!

“老實點!”老錢突然呵斥一聲。

被捆在一起不安分陜州兵,立刻變得老老實實了。

黃宗尚被老錢驚得抖了抖,先前他親眼目睹耀武揚威對村民的陜州兵,被老錢他們連打帶嚇,很快就節節敗退,如鳥獸散四散逃走。

老錢也不追,只讓屬下抓住了領頭的幾人,將他們捆在一起扔做一堆,由著其他人前去報信。

老錢拿眼角睨了黃宗尚一眼,見他白胖的臉變成苦瓜,瑟縮一下,又趕緊擡手挺胸,努力撐著體面。

“瞧這慫樣,比老子差遠了。”老錢暗自鄙夷了句。

不過,老錢皺起了他稀疏的眉毛,黃宗尚再來雍州府,還恰好趕上張達善他們“剿匪”,著實讓人意外。

虞昉估計也沒料到他會來,老錢直犯愁,不知該拿他如何辦。

嘴裏嚼著幹草,老錢眼珠子亂轉,拼命想著主意。

已經有人急行軍趕回府城給虞昉報信,既然黃宗尚是見證人,他就不能走。

老錢眼神不斷朝黃宗尚身上飄,他的馬車熏得香噴噴,烤得暖烘烘,連隨從香茗都細皮嫩肉。

也是一只大肥羊!

黃宗尚坐立難安,開始幹巴巴東拉西扯,絕口不提陜州兵之事。

“時辰不早了,我還得趕往梁河縣,早些到雍州府城傳旨送信。錢郎將還要忙公務,不如先留著,我就不奉陪了。”

黃宗尚扯了半晌,忍不住驅趕老錢下車。老錢打定了主意,望著天上已經掛著的明亮星辰,笑嘻嘻道:“黃郎中真是不辭辛勞,披星戴月趕路。”

黃宗尚自知話轉得生硬,也豁了出去,承認很是辛苦,“眼見就過年了,萬萬不能耽擱了陛下的差使。”

說到這裏,黃宗尚悲從苦中來,淚濕眼角:“這一年,就盡在趕路,耽擱在建安城雍州府來回的路上了啊!”

“黃郎中。”老錢好奇了,他朝車廂裏挪了挪,問:“我是武將,粗人,不知你們文官如何當差。平時在禮部衙門,你都做哪些事體啊?”

黃宗尚被問得一楞,下意識想著平時在禮部當差時所做之事。他擡手抵住太陽穴,腦子亂糟糟,越想越亂。

定是趕路太辛苦,又驚嚇過度。除去那些繁瑣的小事,黃宗尚能答得出來的具體差使,竟惟有來回雍州府傳旨!

老錢跳下了馬車,沒再繼續追問,黃宗尚頓時松了口氣,隨著他看去。

官道那邊馬蹄陣陣,很快便到了跟前。為首的男子翻身下馬,年歲看上去約莫五十歲左右,身高中等。籮筐般粗的腰,膀子也寬如篩,披著黑色皮裘,乍眼一看,還以為是只熊瞎子。

男子將韁繩一扔,緊隨其後的兵卒手忙腳亂接住,把馬牽到一旁,點上了火把。

“放肆!”男子黑沈著臉,手按在刀柄上,氣沈丹田怒喝一聲,震得旁邊林子的鳥唧唧叫,撲騰著翅膀亂飛。

老錢蹲在他的破騾車邊避風,嘴裏還是銜著幹草,連眼皮都未動,懶洋洋道:“張將軍真是威風啊。”

“你既知曉本將名頭,膽敢如此無禮,放肆!”

張達善不斷怒斥放肆,轉頭吩咐道:“還不趕緊去解開他們的繩索,膽敢殺官兵,這是要造反!”

兵將得了指示,忙湧上前朝被捆著的幾人走去。老錢仍未動作,只從騾車上陸續下來數十個衣衫破舊的男子,他們手上拿著從陜州兵手上奪來的刀箭,拉開陣勢對準了他們。

隨著老錢前來的精兵,在戰場上身經百戰,不自覺渾身殺意凜然,豈是只知“剿匪”的陜州兵能比。

陜州兵腳步不由自主放慢了,畏畏縮縮不敢上前。張達善看得暗自咬牙,氣急敗壞道:“對造反的匪徒,你們還猶豫什麽,殺無赦!”

陶知府李縣令不善騎馬,這時方暈頭轉向趕到。兩人抱著馬頭狼狽滑下地,聽到張達善的話,頭更疼了。

“張將軍!”陶知府費力喊了聲。

他久未騎馬,大腿根被磨得火辣辣疼,跟螃蟹般蹣跚走上前,眼神在馬車門邊探出頭的黃宗尚身上掃過,心涼了大半截。

休說老錢他們是雍州兵,陜州兵壓根不是他們的對手。若就憑著張達善幾句話,便被打成匪徒殺了,雍州兵會滅了張達善的闔家全族。

黃宗尚更是京城來的天使,總不能連他一起殺了。

真是蠢貨!

陶知府暗罵了句張達善,趕在他再開口前,先朝黃宗尚見禮:“黃郎中遠道而來,有失遠迎,有失遠迎。”

黃宗尚下了馬車,板著臉還禮,對著張達善道:“張將軍好大的口氣,聽張將軍話裏的意思,可是要將本天使,一並當做匪徒殺了?”

他指向旁邊的馬車,袖手在身前,傲然道:“此乃陛下賜給虞將軍的禮,張將軍可要查一查,裏面可是贓物?”

先前張達善聽到雍州兵就來了火,未曾註意還有個勞什子的天使黃宗尚。

既被雍州兵遇到,事已敗露,張達善打算一不做二不休,幹脆全殺了。

人死才不會說話,且朝廷本來就忌憚雍州兵,借此給他們安上個造反的罪名,朝廷還會賞識他,他又立了大功。

黃宗尚擡出景元帝,張達善總不能再明著頂回去,硬生生忍下了怒氣,擡了擡手:“原來是黃郎中。”

黃宗尚很是不喜張達善的趾高氣揚,暗自罵了幾句兀那賊漢。

想到先前虞昉稱張達善曾向她求過親,黃宗尚眼神不斷在他身上來回打量。

生得這般醜,都老得可以入土為安了,他自己求娶的話,那臉未免太厚了些。

若是給家中的子侄,就他生得如此模樣,子侄也好不了多少,如何能跟仙姿佚貌的景元帝比。

更何況,雍州軍戰功赫赫,虞昉已被封為皇後,待他都客客氣氣。兩相對比之下,張達善便是那茅坑的屎泥漿。

他居然還敢求親不成,便惱羞成怒!

黃宗尚很看不起張達善,擺起架子道:“本天使經過此地,遇到張將軍在剿匪。本天使不知方家村何來的匪徒?”

張達善指著老錢他們,氣勢洶洶道:“他們便是匪徒!”

老錢臉上依舊笑嘻嘻,看向黃宗尚道:“黃郎中可要給我作證啊,我竟然成了匪徒,冤枉啊,冤枉啊!”

張達善被老錢拍著大腿,幹嚎著喊冤氣得破口大罵:“閉嘴!你少裝蒜,要喊冤,去牢裏喊!”

李縣令看不下去了,趕忙插話道:“你們不是匪徒,自稱雍州兵,那還真是奇怪了。陜州兵奉命剿匪,你們恰好在此出現,真是巧啊!”

黃宗尚微擡著下巴,道:“本天使可以作證,他們是如假包換的雍州兵,是大楚的皇後,虞氏虞將軍麾下的將領!本天使也剛好到此,莫非張將軍又要視本天使為匪徒?”

張達善被噎得直瞪眼,真恨不得將黃宗尚當做匪徒殺掉!

李縣令佯裝驚訝了下,道:“既是雍州兵,為何來到了陜州府地界?”

老錢瞧著臉色黑如鍋底的張達善,計上心頭,道:“本將乃是來查膽大包天的劫匪。至於劫匪犯了何事,事關緊要,本將無可奉告。本將已經查明,待回稟將軍之後,將軍自會向朝廷稟報。”

“帶走!”老錢朝屬下那邊一揮手,下令道。

張達善聽得有些迷糊,老錢好似反將了他一軍,給他安了個劫匪的名頭?

陶知府李縣令深感大禍臨頭,只他們豈是雍州兵的對手,只能束手無策,渾身冰冷立在那裏。

張達善見帶來的兵將都不敢動,悔得腸子都快青了。“剿匪”這種事,只心腹親信才會被帶來發財,可惜他們剿方家村不費吹飛之力,對著雍州兵,便成了一群只知吃喝玩樂的膿包!

黃宗尚巴不得趕緊走,冷哼一聲回了車廂。

被捆起來的陜州兵被塞到了騾車裏,老錢坐在車轅上,朝陶知府他們喊道:“方家村的百姓,要是少了一根毫毛,黃郎中能作證,都是你們下的毒手。”

黃宗尚在馬車裏唔了聲,算是回答。老錢揚鞭,駕著騾車揚長而去。

張達善大怒,朝陜州兵跑去,擡腳就踢,罵道:“無用的東西,養著你們有何用!”

陶知府神色灰敗,與李縣令對著嘆息連連,開口道:“張將軍,咱們先走吧,回去再議。”

車馬駛離,張達善一行也騎馬離開,火把迤邐遠去,漸漸看不見了。老錢吸了吸鼻子,裹緊了皮袍子。

虞昉曾對他們說,文官並非無能,能考中科舉出仕為官,絕稱不上蠢貨,只聰明都用在了別處。

陶知府李縣令明顯比張達善狡猾百倍,只他們心術不正,完全用在了歪門邪道上。

老錢轉念一想,頓時得意不已,連清鼻涕都快流到嘴裏都未察覺。

幸虧虞昉料事如神,比他們還要邪乎!

回到府城,虞昉一如既往地病著,臉上抹了些黃梔子水見了黃宗尚,接了景元帝送來的禮與信。

虞馮這次大方了些,看在黃宗尚送來禮的份上,招待他吃了些羊肉,還破例請他吃了幾盞酒。

送走黃宗尚回驛館歇息,幾人來到書房,虞昉看信,虞馮桃娘子他們翻看景元帝的大禮,老錢回著事。

“這群狗東西,真是喪盡天良。不過我實在猜不透,將方家村人打成劫匪,莫非是受了高樟陳弩的指使?”

虞馮從箱籠中擡起頭,沈吟道:“他們想要殺人滅口,將方家村的人都殺了。方家村沒了人,可以借口稱另有匪徒,殺了方家村的百姓。梁河縣離你動手的地方近,陜州這是要將陳弩他們之事,推到梁河縣身上。如此一來,劫案發生在梁河縣,匪徒還殺了方家村的村民。”

老錢罵道:“真是歹毒,方家村雖小,也有五六戶人家,老少近三四十人。他們怎地下得了手,他們怎地敢!”

桃娘子頭也不擡,道:“窮人不算人。”

屋內安靜了下來,大家神色都不大好看。

虞昉收起信與旨意,道:“高樟陳弩已經先行回京,定已默認了此事。最好的選擇,便是將所有的罪行推到雍州府身上。現在他們推不了,應當在商議計策,讓人給高樟陳弩送信。我猜陳弩高樟會當成無事發生,吃了這個啞巴虧。”

虞馮道:“我也這般想,畢竟鬧起來,陳弩他們的寶貝來歷不明,有十張嘴都解釋不清楚。”

老錢想到那些金銀財寶,眼中星星直冒:“當官的真是有錢啊,窮的只有我們雍州府。不過無妨,我們搶他們的!”

虞昉正色道:“我們是兵,不是匪徒,我們是撿。張達善的親信在我們手中,等他們沈不住氣自己找上門來,那時候就由著我們開價了。陜州府的遷安縣有個鐵礦,我們去撿來,披甲就能大致解決了。”

她滿意地點頭,“多虧黃宗尚,還有景元帝,以前我不敢去撿,現在我敢去了。”

虞昉打算拿來買糧食,虞馮聽虞昉說過披甲計劃,只鐵難得,有朝廷盯著,有錢也難買到大量的鐵。

聽到鐵礦,虞馮搓著手,變得興奮起來,道:“若能將這個鐵礦拿到手,人人披甲,雍州兵能以一敵十!那些錢財,全部拿去賣糧食!”

虞昉道:“不買,先去西涼拿些。”

虞馮瞪大眼,期盼地望著虞昉,道:“將軍,要如何去拿?”

虞昉道“不急,送走黃宗尚,去找餘老太爺他們來,我有買賣交給他們做,就當是還他們的利息錢。”

大家聽得興奮不已,屋子裏很是熱鬧。桃娘子拿禮單對著景元帝的賞賜,嫌棄道:“瞧這金累絲的頭面,金細得打個噴嚏都能吹斷,真是小氣!”

虞馮道:“以前大元帥說過,值錢的乃是手藝,你不懂。”

桃娘子嗤笑一聲,道:“將軍從不戴金銀頭面,這簪子做得再精細,還是不如金塊值錢。這柄玉如意,倒還值幾個銀子。”

“咦,還有字畫,字畫更不方便處置。”桃娘子看到卷軸,嘴角都快撇到地上,打開了卷軸。

“美男子!”桃娘子霎時驚呼,聲音飽含興奮。

大家視線齊刷刷朝桃娘子手上的卷軸看了去,畫上一個衣袂飄飄的年輕男子,垂眸凝視著眼前的蘭花,眉目溫潤,深情風流,如謫仙般出塵。

半晌後,虞馮道:“這應當便是景元帝,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美貌。”

黑塔木著臉罵道:“呸,你是手殘眼瞎!”

虞馮習慣了黑塔發瘋,並不以為意。他見虞昉雙眸亮晶晶,也在打量著畫,遲疑了下,問道:“將軍,陛下給你的來信,可是在催促將軍回京?”

虞昉說是,笑盈盈道:“他說亦思念我,盼著與我共白首。鈴蘭,磨墨,我要再給他回封情信,他送了我這般大的禮,帝王情深,我要回贈他我的真心。”

老錢眨著眼,脫口而出道:“將軍,只真心就夠了嗎?”

黑塔眼神哀怨,幽幽凝望著虞昉。虞邵南捧著刀,低垂頭默不作聲。

虞昉詫異,道:“真心還不夠?世上最難得,最貴重的便是真心。我給他真心,他給我江山聘禮,這邊是投之以木瓜,報之以瓊琚。”

老錢本叫老千,他最擅長的是出千,喜歡空手賺大錢,很是同意虞昉的做法,響亮地道:“將軍說得對!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